獲多個國際影獎的上海旅日青年導演張時偉「心中的美」

上海旅日青年導演張時偉的名字頻頻出現在新聞媒體中。在連續獲得德國金城門國際旅遊電影節特別獎,美國紐約電影節國際短片獎,美國影響力影展紀錄短片優秀獎等多個國際影獎之後,11月26日至29日,張時偉導演應邀出席了第25屆中國唱片片學術盛典暨第6屆深圳青年影像節。不過,這次張時偉不是獲獎,而是作為嘉賓,為第六屆青年影像 節最佳攝影作品獎獲得者進行頒獎。

從中國,日本到美國……只為追尋心中的美

張時偉導演還在期間舉行的中日紀錄片論壇上進行了演講,闡述他是如何在成為電影導演的道路上找到自己所追求的“美”,變成這種“美”融合到自己的作品中 。(亮點國際新傳媒摘編)

以下为张时伟导演在本次论坛上的部分演讲内容:

张时伟:我心中的美

大家好。我叫张时伟,是一名电影导演。
我拍摄的片子以纪录片为主,也有科幻题材的电影、MV、CM等等。今天想和大家聊一聊我所追求的“美”是什么。

从小立志当电影导演

我是中国人,1986年10月出生于上海,是独生子。3岁的时候随父母去日本东京生活。1993年,以恐龙为题材的好莱坞电影《侏罗纪公园》在全世界上映。从那时起,我开始对电影,尤其是好莱坞电影感兴趣,租借录像带看了很多很多电影。不光对电影的内容着迷,还注意到在摄像机后面忙碌的电影工作人员的存在,开始关心他们的工作。特别是电影导演。所以11岁的时候梦想将来要当好莱坞的电影导演。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
电影应该是完美的“美”

通过导演的精心编排,高颜值的演员们感情丰富的演技,绘画般完美的构图,光与影的平衡,逼真的特效技术,还有让人紧张心跳的情节……我以为电影就是把这些完美的美融合在一起让观众感动。那些对我来说,是远离现实的另一个世界,就像神话一样。

 

感觉像是古希腊的雕塑,或者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作品。我喜欢上侏罗纪公园,被电影的魅力所吸引,也是因为这种完美的“美”。然后自己也打算有朝一日能制作出这种电影中完美的“美”。所以高中毕业后去美国留学,攻读电影导演专业。

大学时代的生活非常朴素,与我想创造的神话相去甚远。当时从我寄宿的人家坐公共汽车去学校,单程就要两个半小时。早上8:40上课,我最晚5点半就要起床,6点左右必须出门。每天从早到晚就是预习复习,周六日也是埋头做课题。虽然和派对生活完全无缘,但是当时的我一心追求“完美的美”,所以并不觉得辛苦,对学习乐在其中。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心里慢慢地开始感到有点儿郁闷,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影像中创造的世界和现实生活的世界差距很大。虽然在相机的取景器中、灯光的照射下,公主角色漂亮女演员的演技很美,自己每天从公共汽车的车窗中看到的日常风景和普通人生活的样子也非常美。只是因为电影应该呈现“完美的美”,所以自己的电影只能拍摄前者。我并没有深入地探究那种郁闷感觉的真正原因,美国的学习结束后,开始在日本和中国导演广告片和MV。

 

在电影里是不是有另一种与完美不同的“美”?

在广告片和MV中特别需要画面的美感,能把音乐家还有商品等等拍出自己能接受的“完美”状态,我觉得对于成为电影导演来说是很好的经验,所以一直工作着。虽然有时我也会在影像中加入一些故事的要素,但毕竟不是电影。在美丽的影像中,我参考自己喜欢的电影加入了一些故事,也有一些惩恶扬善的故事,但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经历过的事和体验融入到影像中。我的生活极其普通,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所以觉得没意思。虽然我在工作中制作的影像作品表面上看起来都很美,但是感觉仅此而已,和那些百看不厌的电影明显不一样。明明拍出来的影像很美,故事也很理想,但还是哪里不足。这时我开始思考,在电影里是不是有另一种与完美不同的“美”? 这种疑虑与我留学时的心情很像,但是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份新工作。要和在日本活跃的中国人连续几天密切接触,拍摄制作微型纪录片。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连续好几天密切接触拍摄纪录片,刚开始不知该从哪里入手,很是困惑。

歌剧演员、摄影师、画家、餐饮店经营者、企业家、擅长制作卡通便当的主妇……拍摄了各行各业的在日中国人。每次拍摄总会有好几天和他们在一起,彼此变得亲近,也了解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事情——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对未来的梦想和期待,不安和烦恼,如何克服在异国他乡的种种困难等等。虽然我还年轻,没有他们那么丰富的人生经历,但还是和他们产生了共鸣。因为他们都和我一样,都是生活在日本的中国人。他们艰苦奋斗的经历和我自己父母的经历非常相似,他们的孩子也和在日本长大的我的情况雷同。在家说中文,在外说日语。

通过拍摄这个系列的纪录片,我重新客观地认识了一直以来自认为很普通的自己(在日中国人中的一员,一个为了梦想而努力的人),以及那些令人感动的,有个性的,有趣的东西。我把那些让自己有共鸣,感动的点融进了影片当中,希望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看到这些中国人在日本的努力和奋斗。编辑影片时我怀着这种单纯的目的,不再拘泥于画面是不是美、镜头角度是不是够酷,而是以画面的内容为中心,人物的内心表达来进行编辑,完成的影片获得了很多好评,其中大部分作品都被CCTV等媒体报道。同时我也拍摄制作了“日本匠人”系列短片,这些作品在日本国际航班播放。

这以后我意识到,电影最重要的不是表面的美(影像美等),而是内在的美(感动和共鸣)。而且,我觉得好像想通了那个困惑自己多年的疑问。我(在制作电影时)追求的不是完美的“美”,而是侘寂的“美”。

“侘寂”之美,是我人生经历的美,
也是我所追求的美

大概在两年前,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把自己的纪录片给一位年长的日本电影导演看。看完之后他说:“你拍的电影让我感到了侘寂。”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经过查询,了解到“侘寂”这个词的概念是从中国宋代的道教产生的,后来被日本的禅宗佛教所吸收。“侘”意为“朴素的优美”,“寂”意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劣化”。简而言之,侘寂就是“接受并喜爱世间万物的不完美和缺陷”。但是,这个说明只能大概阐述“侘寂”的表面意思。“侘寂”是日本自古以来就有的审美意识,是很难明确定义的词语。也正因为不完整和不充分,才更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力。

我觉得“侘寂”的美与“完美”的美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意思吧。“侘寂”之美,是我人生经历的美,也是我所追求的美。

这件事想明白之后,我多年的郁闷都烟消云散了。我试着用自己的方式诠释这种美,我所认为的侘寂之美,是普通的美,是无论谁都拥有的美,是纯粹的美,是有特征的美。

在意识到侘寂之美后(也许至今为止都是无意识的),我在制作自己的电影时在心中更强烈地意识到了这些。

把“侘寂之美”融入到作品中

去年,我在日本香川县一个叫丰浜町的小镇,拍摄了一部关于那里持续了100多年的祭典纪录片。这个小镇的人口只有8千人,但是每年一到10月,会有5万人从全国各地赶来。为了这个一年只举办一次,每次只有三天的节日,镇上的人从半年前就开始做各种准备。

为了拍摄这个作品,祭典的两个月前我就开始到现地拍摄取景,临近二周前就开始一直与当地人一起生活,直到祭典结束。这个祭典的主角是巨大的太鼓台,镇上的人从祭典一个月前就开始把它组装起来。最初作为外人的我在拍摄组装过程的时候,镇上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说不知道这个组装有什么好拍的。他们建议等组装完成后让我再拍,因为完成后的太鼓台才漂亮。对他们来说,组装的过程是很平常也很枯燥的,但对我来说,从普通的年轻人到老人,街坊们聚在一起,一起组装太鼓台的过程才是最美的,这也是我心中想追求的侘寂的美。

镇上的人们100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这个祭典的传统。只要是这个小镇的人,不管身在大都市还是在世界各地,都为了这个祭典(比盂兰盆节和新年还优先)聚集在一起。人们出钱出力,齐心协力,就为了大家能完美地举行祭典,为了明年还能顺利地持续下去。我被他们纯真的心所感动,把那种美融入到了作品中。

这部作品获得了很多国际奖项,电视等各种媒体也报道了这部影片。

完美的美在这世上当然是存在的。但是我追求的是一种不完美的,以真实面貌存在的美。在体验了中国、日本、美国三个国家和文化后,终于发现了它。今后我也会一边制作电影,一边珍惜心中的美。

我的演讲就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