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經濟論壇總裁：為何中美合作對全球氣候治理具有關鍵意義？

編者按：當地時間11月10日晚，《中美關於在21世紀20年代強化氣候行動的格拉斯哥聯合宣言》正式發布，雙方承諾繼續共同努力，並與各方一道，加強《巴黎協定》的實施。在聯合國氣候變化格拉斯哥大會(COP26)開幕前夕，中新社“東西問·中歐對話”獨家對話了世界經濟論壇總裁布倫德，解析中美氣候合作為何對世界至關重要。

　　第二十六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 26)正在英國格拉斯哥召開。作為氣候變化《巴黎協定》進入實施階段以來的首次氣候大會，COP26備受各方關注。中新社德國分社首席記者、中新網研究院副院長彭大偉日前對話世界經濟論壇總裁博爾格·布倫德(Børge Brende)。

　　博爾格·布倫德在對話中表示，中美佔全球經濟總量的40%以上，在達成《巴黎協定》的過程中，我們已經見證了兩國的合作所具有的關鍵意義。他認為，世界不僅需要依靠中美兩國所具備的領導力以實現一屆成功的COP，在COP閉幕後的落實承諾階段也需要這樣的領導力。

　　他強調，在氣候變化、新冠疫情、生物多樣性等全球性挑戰面前，包括中美歐在內的各方需要更多的全球合作，而中美合作也將為打破世貿組織改革的僵局作出重要貢獻。

　　博爾格·布倫德曾任挪威外長、工業與貿易部長、環境部長。他從2017年起擔任世界經濟論壇總裁。

　　以下為對話全文摘編：

　　彭大偉：世界經濟論壇將與美國總統氣候問題特使克里辦公室共同啟動“先驅者聯盟”。正如您所說，這一倡議是向全球的利益相關方敞開大門的，而非僅限於美國或者歐洲企業。是這樣的嗎？

　　博爾格·布倫德：我們希望與擁有雄心和氣候目標的企業合作，希望讓它們的購買力真正推動技術進步。過去的經驗告訴我們，設定明確的目標是非常重要的。

　　以太陽能光伏板為例。如果我在10年前說，光伏板的價格會跌到現有價格的十分之一，人們會說這太過好高騖遠了。如今這一切已經成為現實。而通過研發的努力，更加現代化的光伏板也已經面世。今天的光伏板與傳統能源相比已經頗具競爭力。我們非常感謝中國在這一領域作出的貢獻。因為中國通過大量生產光伏板，成為了降低全球太陽能價格的主要貢獻方。如今我們能看到世界各國已安裝大量太陽能光伏板，有大量投資進入這一領域，這都降低了可再生能源的成本，增加了其使用量。

　　彭大偉：“重建更美好的家園”被英美政府用於命名新冠復甦計劃。中國領導人今年九月在聯合國大會提出了全球發展倡議。不同倡議之間是相互競爭還是一種合作的關係？

　　博爾格·布倫德：我希望這些國家之間能夠展開更多合作。未來我們面臨的全球性挑戰需要全球共同應對。美中兩國的關係對全球未來取得進步有至關重要的意義，無論是在氣候議題上，還是在生物多樣性，或是治理污染，例如海洋塑料污染等問題上，都需要各國攜手合作，而且是更好地合作。值得一提的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瑞士達沃斯出席世界經濟論壇年會時強調了多邊主義的重要性。誠如習主席所言，氣候變化和其它全球性挑戰一樣，都是沒有邊界的。溫室氣體和新冠病毒不需要持護照就能四處“旅行”。挑戰無國界，要想繼續前進，唯一的方法就是要明白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上，我們必須攜手合作。

　　彭大偉：美國第一次加入《巴黎協定》時，約翰·克里在其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如今，他已重回氣候舞台，正在努力尋求美中兩國擱置爭議，在氣候問題上達成合作。為何中美兩國的合作對於全球氣候治理具有決定性意義？

　　博爾格·布倫德：中美佔全球經濟總量的40%以上。在達成《巴黎協定》的過程中，我們已經見證了兩國的合作所具有的關鍵意義。更加令我感到樂觀的是，中國氣候變化事務特使解振華與時任美國國務卿的克里曾有過很好的合作，例如在巴黎氣候大會上。克里擔任美國總統氣候問題特使後曾不止一次訪華，並與解振華有過多次會談。我過去曾和兩位特使共事，他們也都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們二人都對氣候議題充滿熱情。我認為我們不僅需要依靠中美兩國所具備的領導力以實現一屆成功的COP，在COP閉幕後的落實承諾階段也需要這樣的領導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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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中國國旗和美國國旗。圖片來源：人民視覺
　　彭大偉：當涉及到可持續性以及全球治理時，我們無疑需要領導力。但在地緣政治語境下，中國官方的說法是，我們不需要接受西方的“領導”。當美國總統拜登今年5月稱結束新冠肺炎疫情“需要美國的領導力”時，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回應稱，“與美國不同，中國不會用疫苗影響或領導世界，更不會空喊口號不行動”。您對這一問題有何看法？

　　博爾格·布倫德：正如我回答前面的問題時所說的那樣，中美作為全球最大的兩個經濟體，未來能夠保持合作將是至關重要的。無論是在氣候領域，生物多樣性保護領域，還是在貿易或技術領域，都是如此。人類擁有同一個國際互聯網，我們不希望它變成一個四分五裂的網絡。正因如此，全球性挑戰需要的是全球共同的解決方案。

　　世貿組織(WTO)第12屆部長級會議(MC12)即將在日內瓦舉行，全球頂尖的CEO們呼籲在貿易體制上取得進展，期待在全球價值鏈領域尋找到解決之道。港口、鐵路和公路缺乏投資，這種狀況不能再持續下去了。各國必須加強談判力度，推動WTO改革向前邁進。在這一領域，我認為中美兩國將在打破過去數年來世界貿易組織面臨的僵局上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

　　彭大偉：或許我們能夠找到一個比領導力更恰當的詞？

　　博爾格·布倫德：我會改用這樣的說法——我們需要更多的全球合作，因為我們面臨的挑戰都是全球性的。

　　彭大偉：今年的聯合國格拉斯哥氣候大會取得成功的希望有多大？

　　博爾格·布倫德：如果這次以失敗告終，我們將再也沒有機會。地球正在燃燒，不是嗎？今年夏天，我們看到了乾旱、山林大火。我們正在目睹人類為氣候變化所付出的代價，這一代價未來只會逐年遞增。

　　COP26與會各方肩負著重大的責任。前往格拉斯哥參會的世界領袖們必須尋找到解決方案。我們不能再繼續在泰坦尼克號甲板上重新排列沙灘椅(比喻重大災難即將來臨時仍忙於無足輕重的事)了，我們必須向前邁進，確保我們能夠將一個基於化石能源的社會轉型至一個基於可再生能源的社會。這一切必須馬上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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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2021年10月31日報導，格陵蘭島，瑞士藝術家Gerry Hofstetter用冰山投射影像，呼籲關注氣候變化。圖片來源：ICphoto

　　彭大偉：我們應當將經濟發展還是應對氣候變化置於首位？您對此有何看法，中國可以在實現氣候目標的同時確保經濟平穩較快發展嗎？

　　博爾格·布倫德：中國自主設定了2030年碳達峰和2060年碳中和的目標。這是十分有雄心的目標，但同時也是現實可行的目標。當然，提出了措施下一步就是落實。即使在中國，實現碳中和仍然同時面臨動力和阻力，不過人們近一年已經看到了氣候變化帶來的真實破壞。

　　我想對中國以及世界而言，重要的是未來若干年內必須實現向低碳經濟轉型，否則經濟發展也將受到巨大的影響。在消除貧困方面，中國過去二十年時間裡實現了人類歷史上前所未見的成就。如今重要的是如何確保今後在仍能保持包容性增長、確保不返貧、保持經濟發展穩定的同時，將經濟增長與二氧化碳、溫室氣體和其它空氣污染源的排放相“脫鉤”。

　　不這樣做的後果是人類將付出巨大的發展成本。沒有人希望子孫後代在一個不斷變暖、沒有清潔空氣的世界里長大。實現這種“脫鉤”很像數學上的“化圓為方”難題，但正如我所說過的那樣，我們已經見證了中國如何幫助全球光伏板價格在十年時間內大幅降低。正因如此，我們才需要確保綠色氫能等新技術和零排放車船等交通工具的價格能夠降低，以確保實現低碳轉型。此外，引入明確的激勵措施也是必要的。

　　我確信中國能夠處理好雙碳目標和經濟發展目標之間的關係，並且確保兼顧兩個目標，實現將經濟增長與碳排放“脫鉤”，正如中國過去順利克服各項挑戰一樣。

　　彭大偉：您是說，人類唯一需要的“脫鉤”是將經濟與高碳排放的行業相脫鉤？

　　博爾格·布倫德：是的，這就是我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