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明方隨筆：雲散月明，苦雨終風

時巳四月，窗外的梧桐樹已經枝繁葉茂，可望卻不可及。江南的這座特大型城市，已經持續一個月以來因為疫情居高不下，依舊“嚴之又嚴，一嚴到底”的堅持實行足不出戶的“全域靜態管理”，這個新名詞轉換成百姓語言就是簡簡單單的“封城”。恍惚中如同一輛輛編組齊整的在磁懸浮上正常運行的列車，突然間失速被拽下了慣常的軌道，趴在了烈日下空無一人的道旁。

圖：姚建良攝

雲散月明，苦雨終風

作者：呂明方

上海文匯報原資深記者

上實控股前CEO

方源資本（亞洲）合夥人
2022-04-13

民間的種種魔幻現實和黑色幽默，即使卡夫卡在世也唯恐追趕不及。芝加哥經濟學派代表人物、197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米爾頓·佛利德曼，這位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矮巨人”曾經說過，如果實行管制經濟，撒哈拉沙漠的沙子也會短缺。如今，人們似乎有些遺忘。

氣溫在一個瞬間，氣溫在一個瞬間，居然跳躍了春天，徑直來到了初夏，午間氣溫已經持續幾日竄至接近攝氏36度。好在一場如期的大到暴雨，日間氣溫驟降一半左右，給疫中的人們帶來些許的清涼。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有詩曰，“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一位朋友楊先生在朋友圈寫道，讀唐宋絕句選析，這是我的一本蒙書，一路抄下來，算是溫故。凸了一支筆，添了幾片紙。人生，就是一種平靜的消長。

閑中讀《歷代筆記醫事別錄》，該書系從文人名士的隨筆雜著中錄取醫學裨史而成，頗多趣味，是陶禦風、朱邦賢、洪丕謨三位醫家朋友1990年8月在該書出版後簽贈予我，已經很久沒有讀了。其中一位醫家兼書法家洪丕謨先生，已經在2005年5月病逝，至今憶起仍甚為痛惜。

截止4月13日，全球確診病例已經突破5億，死亡超逾621萬。繼歐美之後，日本和韓國新近也發現了Omicron的BA.1和BA.2的重組變異毒株病例XE和XL。香港第五波疫情累計已確診1181664例，死亡8735人。上海3月1日至今感染者已達255850例，其中4月1日起計則已達224006例，疫情仍處高位態勢，市公安特別發佈加強疫情期間社會面秩序管理十條。如今的時代不是只有Omicron這一粒塵，有很多的塵，一粒塵落到每一個個體頭上都是一座大山。一個社會要可持續發展，可能要跨越無數的大山。只是恰巧這些不幸可能這次與你擦肩而過，但是誰又能保證你的下一次？這個意義上，遠方與附近，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唐代杜牧在《阿房宮賦》中寫道，“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2019年曾經獲得第56屆金馬獎終身成就獎的王羽大哥是一位認識近20年的老友，在香港、臺北和上海多次見過面。他為人仗義，無私，豪爽，好酒，亦備受爭議。從多家港臺媒體得悉，2022年4月5日清晨，他在經歷了兩次中風、兩次頭部手術，持續6年與病魔的抗爭之後，在臺北醫院逝世，享年80歲，他活出了他的精彩人生。王羽大哥生於上海，自小頑劣，17歲時去了香港，擅空手道。20歲時遇香港邵氏公司開拍《虎俠殲仇》，公開徵選男主角，他以優越條件當選，從此進入演藝圈，一發不可收拾，從影30餘年，之後棄影經商。在張徹導演的《獨臂刀》中，因其驚人的身手，一舉打破香港電影票房紀錄，而邵氏也從此在香港武俠電影市場中攻下一席之地。1967年的《獨臂刀》、1968年的《金燕子》、1969年的《獨臂刀王》、1970年的《龍虎鬥》，連續四年成為香港電影票房冠軍。成龍之前，毫無疑問是李小龍，而王羽則是在李小龍走紅之前，香港名氣最大、片酬最高的功夫明星。

據聞，當時邵氏的鄒文懷想要出去成立嘉禾公司。王羽為了講義氣，也想跟著走，但他已和邵氏簽下八年長約。於是，不改壞孩子脾性的他，夜闖辦公室，偷了約一百份合約，帶回家燒掉，“我當然不能只偷自己的，一定會被發現。”因為與邵氏的合約糾紛，他1970年移居臺灣，一住就是四十幾年。

1983年，古龍45歲生日宴，王羽二話不說要埋單，古龍不肯，爭得你來我往，最後王羽提議推牌九，直到輸了兩萬塊後才跟古龍坦白，飯錢我已付了。古龍英年辭世，據說出殯那天，王羽備了47瓶XO要擺進摯友棺木裡，但因怕遭盜墓，於是一班人乾脆在其遺體旁暢飲，以示送行。舊人離去，王羽曾多次籌畫將古龍的《邊城刀聲》搬上銀幕，雖未果，義氣感人。

香港女性電影導演許鞍華，是全球首位獲威尼斯影展終身成就獎的女導演，曾三次獲得金馬獎最佳導演獎。她1995年執導的影片《女人四十》獲獎無數，開場有趣，過目難忘。阿娥去菜場挑魚，逡巡好一會兒，看中一條，老闆過秤，“一百五”。阿娥說，“五十，上面不是寫了嗎！”老闆解釋，那是死魚價。阿娥理直氣壯，我在你這裡站了這麼久，不就是為等它死嗎。老闆茫然之際，阿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出了那條魚的最後一口氣。鏡頭一轉，魚已經安然的倒在阿娥的砧板上了。

名門之後的白先勇出版了新著《我的尋根記》。他說，終究有一天，回憶人生得一個人孤零零地開始。

擁有醫生資格的英國現代小說家威廉·薩默塞特·毛姆寫道，“一個人能夠觀察落葉、羞花/從細微處欣賞一切/生活就不能把他怎麼樣”。正是。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寒食後，酒醒卻諮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蘇軾《望江南·超然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