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近一個月,我們猶如游牧者一般,追尋回家之路。我們先是被困在了海南,然後又被困在天津,只為等待北京健康碼彈窗解除,准許我們回家。
海南疫情,把地方政府的混亂和無序暴露無遺。
從我們的海南經歷
看中國疫情防控措施的是是非非
作者:王向偉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南華早報》前總編
顧問 專欄作家
結束了!終於回家了!
8月23日,我和女兒終於返回北京家中,給這次噩夢般的海南之旅畫上了句號。我們原計劃在海南旅遊一周,但由於海南爆發新冠疫情及受內地嚴苛防控措施的影響,我們的休假之旅最終演變成了一場長達23天之久的噩夢之旅。
在這近一個月,我們猶如游牧者一般,追尋回家之路。我們先是被困在了海南,然後又被困在天津,只為等待北京健康碼彈窗解除,准許我們回家。
在此過程中,可以說我們體驗了中國疫情防控措施的各方面,好的、壞的和醜的,無所不包。其實,我們的遭遇不僅是對其他遊客的警示,更揭示了官僚體系在應對危機時,依然是各自為戰,混亂不堪。
海南疫情,把地方政府的混亂和無序暴露無遺。起初,我們覺得被困海南,純屬海南地方政府的負責,認為他們或是擔心把傳染性強的Omicron變異株擴散到其他地方會招致各地不滿,才不讓遊客離開。
但這並非全部實情。事實表明,8月6日三亞宣布封城之後,全國多地地方政府即時不公開地拒絕接收來自海南的航班。這樣一來,蒙在鼓裏的遊客每天忙於搶票,然而第二天發現航班莫名其妙的取消了。
據報道,為了解決問題,主責疫情防控的最高官員副總理孫春蘭8月13日親赴海南,並下令地方政府要開始接收來自海南的航班。同一天,國務院也下發了正式通知,但仍於事無補。地方政府也無視孫春蘭的指令,並未落實。
直到8月15日,海南省政府的一份官方電報內容在網上流傳後,情況才開始好轉。電文指責江蘇省官員拒絕接收來自海南的航班,並威脅要把此事正式上報國務院。海南官員還威脅稱,(如果江蘇繼續我行我素),就要把遊客無法離開海南的實情告知所有被困的江蘇籍遊客。
這在網上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引發了被困遊客的小規模抗議。顯然,江蘇並非唯一這麼做的省份。但不無遺憾地說,省級政府這麼做並不罕見。在疫情初期,地方官員經常無視中央命令,挖斷道路,封鎖國道,以阻止人們進出他們的管界。
這不禁令人想起史上軍閥割據混戰的那個年代(1916-1927年)。當時國家處于軍閥割據狀態,軍閥們為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竭力阻止外部競爭和勢力滲入。
無疑,就應對疫情不力官員的懲處方式,也使得地方官員有膽量公開違背中央指令。假如地方實施了嚴苛的防控措施,甚至造成了經濟損失及帶來了生活不便,也鮮有官員因此擔責被罰,但如果有官員疫情防控不力,則即刻會被撤職下課。
我們的親身經歷也證明了中國無處不在的監控網絡的隨意性,以及健康碼被濫用於政治管控等其他目的的現象。通過賦予不同顏色,健康碼用於追查和控制人員流動。其作用類似於交通紅綠燈,綠碼可隨意進出公共場所,但黃碼或紅碼則寸步難行。
我們一家人被困海南時,三人的海南健康碼在不同日子變成黃碼,意味着我們無法離開海南島。我們也發現,很多遊客都有類似經歷。可以推斷,這是海南地方政府有意為之的策略,以贏得時間,與其他省份就重新接收海南航班事宜進行談判。
這也讓人回想起了6月發生在河南的醜聞。當時,當地官員操縱健康寶系統,通過精準賦予紅碼,阻止存款醜聞受害者到鄭州上訪抗議。
而我們情況則更糟。北京市政府規定,如果任何居民到訪過有一宗新確診病例的市縣,則不能返回北京。北京通過健康寶彈窗方式,阻止人員返京。一旦健康寶彈窗,在居住地連續7天無報告新確診病例前,不能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工具回京。無疑,嚴格的進返京規定為了確保10月二十大召開前首都北京的安全,不爆發新疫情。
然而,規定的實施顯得非常隨意和令人困惑。我們被困在海口時,海口報告的確診病例並不多。一些人發現他們的北京健康寶彈窗被取消了,可以直接飛回北京,這也包括我太太。但我和我女兒則沒那麼幸運。我們不得不飛往天津,在酒店隔離三天,等待健康寶彈窗清除的通知。我太太需返京上班,8月16日直飛北京了。
令人不解的是,我們都在同一個低風險地區待了10天,每天進行核酸檢測,檢測結果也都是陰性,但這些檢測結果顯然毫無用處。據官媒和網絡媒體報道,多數自海南返回的遊客,都在家鄉省市隔離了至少三天。
我和女兒被迫臨時待在天津,只能祈禱天津不再出現新病例。23日,我們終於等來了好消息,健康寶彈窗消失了。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在政府看來,健康碼在疫情防控和管控人員流動方面,發揮了巨大作用。可以想像,即便疫情結束了,當局也不大可能輕易放棄這些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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