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新闻网)“枫叶之国”加拿大的秋天,原本是欣赏红叶的绚烂季节,然而,2020年,布满这个北境之国的,不止是红色枫叶,还有因为新冠病毒肆虐,而被列入疫情防控最高等级的“红色区域”。
从1月25日报告首例病例以来,加拿大累计确诊病例迄今已逾30万例。当红叶渐褪,这个国家又将如何度过这个罕见的“凛冬”?
【“她在大屠杀中幸存,但死于新冠”】
11月初,在多伦多一家养老院内,当身穿防护服的杰夫·沙布斯最后一次看到母亲马尔维娜·沙布斯时,患有痴呆症的母亲正被童年梦魇所缠绕——她担心着自己错过了那辆离开波兰的列车。
1939年9月,纳粹德国闪击波兰,也开始了针对犹太人的屠杀。10岁的马尔维娜被迫同祖父母和弟弟,一起跳上列车,逃往境外的一家劳改所。在那里,没有食物,每天都要为生存心惊胆战。但幸好,她挺了过来。
战后,马尔维娜回到波兰,随后前往加拿大定居。她在那里遇到了相爱的丈夫,生下了两个孩子。即使患上痴呆症后住进养老院,“她的外表也一直完美无缺,头发、指甲总是修剪得很好。”
但未曾想,这位曾在大屠杀中幸免于难,安然度过半个多世纪漫长岁月的老人,在2020年遭遇生命中最后的劫难。短短几天内,她的病症急剧恶化,最终被新冠病毒无情带走。
马尔维娜的故事,仅仅是悲剧的冰山一角。在加拿大上万例新冠死亡病例中,逾70%来自80岁以上人群,老年护理中心是绝对的重灾区。
“养老院的屋子里泛出一阵阵恶臭,遍地的尿液和粪便。”4月,魁北克省的赫伦养老院已出现确诊病例,然而除了几个口罩,几乎没有任何防护设备。
短短三周内,该养老院有38人相继去世。前来支援的护士罗兰丹娜·米尔说,“这个有着近150个床位的疗养院,只剩下两名护士看护,其他员工在疫情暴发后都逃跑了。”
“这是一个悲剧,但我并不意外,老年护理机构长期存在的问题,使之成为极其脆弱的地方。”多伦多西奈山医院的老年病学专家纳森·斯道尔指出。“如果政府仍无所作为,同样的灾难会再次发生。”
不久后,夏天到来了,加拿大疫情曲线在7、8月份一度被拉平。各省都忙着重启社会和经济活动,压抑已久的人们放松了警惕。多伦多市中心的公园聚集了上千名野餐、游玩的市民,俱乐部、酒吧里更是挤满了年轻人。
但新冠病毒是不会“放假”的。9月开始,疫情迅速反扑,一个个象征确诊病例的红色斑点,开始在这个国家的地图上接二连三地出现。成百,上千……此次,感染率最高的人群也由老年人,变成了40岁以下的年轻人。
从报告首例确诊到病例数突破10万,加拿大度过了145天,其后,在123天后,确诊病例增至20万例,但再增至30万例,仅用时28天。
“我们可能过早地开放了经济,然后,病例数量失控。”渥太华大学流行病学家德奥兰登指出,“加拿大政府未能在今夏确诊病例减少时,为应对第二波疫情做好准备。”
11月以来,加拿大单日新增病例数连续数天超4000例。病毒肆无忌惮地传播,从繁华都市多伦多,到北极地带偏远而广阔的努纳武特地区,无一幸免。随着原住民感染病例不断增加,当地宣布,从11月18日开始,进入为期两周的封禁期。
【两艘船,与一场边境婚礼】
除了境内多地陷入封锁,还有一个加拿大人更想严密封锁的地方,那就是全长超8800公里的加美边境线。
这条世界上最长的“不设防”边境线,因疫情暴发已关闭了8个月之久。如今,限制令再延长一个月,直至12月21日。防住“邻居”,成了加拿大抗疫的首要任务之一。
7月的炎夏,当尼亚加拉大瀑布美国一侧的游船上挤满游客时,加拿大一侧的游船甲板上,仅寥寥数人。无怪乎加拿大总理特鲁多曾直言,“加拿大对疫情的控制,比邻国在内的盟友们做得更好。”
“安大略省严格的社会隔离规定,要求我们一次只载6名乘客。”尼亚加拉“吹号者”游船公司副总裁迪茂里佐介绍道。相比之下,可容纳约500人的美国“雾中少女号”游船,被允许以50%的运力运行。
目前,美国确诊病例已超1300万,许多加拿大人表示,鉴于美国的高感染率,他们宁愿继续关闭边境数月之久。
一些商家开始对停车场进行排查,看到美国车牌的车辆就举报。加拿大公民丽萨·瓦特因自己的车挂着美国得州车牌,被尾随骚扰了两次。
在这种情况下,跨越边境的爱情,显得非同寻常。10月初,在加拿大圣鲁瓦河畔,新郎莱基和新娘克洛在分别身处美、加两侧家人的祝福下,说出婚礼上的神圣誓词:“我愿意”。
莱基来自加拿大,而克洛从小在美国缅因州长大。此次,克洛的祖父母特意乘船来到靠近加拿大一侧的河面,见证孙女的幸福时刻,并与新郎的祖父母远距离地聊了几句。
“尽管婚礼不是梦想中的样子……但亲友们以不同的角度见证了婚礼,这将是家族的一段恒久记忆。”克洛说。
【“影子疫情”才是大流行病?】
然而在加拿大,与新冠病毒一同肆虐的,还有另一种病毒——种族主义。
“种族主义才是大流行病。”5月底,美国非裔弗洛伊德遭警察“跪杀”引发的反种族歧视活动,一路延烧至加拿大。
彼时,新冠疫情蔓延迅速,但在温哥华、蒙特利尔等城市,上千民众举着“黑人的命也是命”、“没有公义,没有和平”的标语牌,在街头聚集示威。
抗议现场的一名男子亚历山德拉·凯恩说,“种族主义就发生在这里,而我们保持沉默太久了。”
疫情之下,兜里没钱、居住拥挤、出行不便,成了许多加拿大非裔人士最大的“绊脚石”。在工厂工作的女子阿斯利·法拉在确诊之前,也只能乘坐公交车前往医院,语言的障碍,更是让她在看病时格外艰难。
有统计称,在安大略和魁北克省,少数族裔聚集的社区新冠死亡率,是普通民众的3倍之多。
疫情撕开了加拿大“隐藏在微笑里”的种族主义,这场随新冠而来的“影子疫情”,给不少人造成了不亚于染病的心理伤痕。
护士凯瑟琳·张在多伦多最繁忙的急诊室之一工作。一天,她在同室友等待取餐时,一名60多岁的女人忽然走近,朝她们大喊大叫,用雨伞打她们,还对着张的脸上吐口水。
“这是因为我是亚洲人,戴着口罩。”张说。
疫情发生以来,接近五分之一的加拿大少数族裔认为,基于种族的骚扰或攻击事件有所增加;温哥华警方的一项最新统计也显示,2020年以来,温哥华针对亚裔族群的仇视行为暴增,为116起,几乎是2019年的9倍。
“在大流行中,我们没有解药,也没有疫苗,人们对此感到恐惧,他们想要把责任归咎于与自己不同的人。”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研究疫情期间种族主义问题的教授桑德拉·海德,一针见血地指出。
【北境之国“凛冬将至”】
随着寒冷冬季的来临,加拿大首席公共卫生官谭咏诗日前警告称,“(疫情的)大火在许多地区燃烧。”她预计,到12月初,加拿大新冠日增病例将超10000例。
多地已经陷入“病床危机”。“我们正在输掉抗击疫情的战斗!”萨斯喀彻温省的260位医生近日发出联名信称,该省重症监护病房接收的患者,已经超员30%。
而在饱受第二波疫情侵袭的曼尼托巴省,护士协会主席达琳·杰克逊称,成员们正在疯狂加班。急诊室中挤满了病人,一些病情较轻的患者只能在走廊的担架上等待。“这是一场噩梦,事实上我希望,封锁能够继续。”
抗疫一线的医生们,也一个个“倒下”。
在曼省最新的新冠死亡名单中,有一位是维多利亚总医院的工作者。在这家医院约20名医护确诊之后,许多医护人员开始自我隔离,对病患的重症监护能力随之下跌。
然而,在经历疫情“严冬”之外,经济困局也缠绕着加拿大。尽管出台了一系列经济援助计划,但该国疫情最严重时期的失业率高达13.7%,创44年来新高。
加拿大酒店协会日前还预计,该国8000多家酒店中,有一半酒店或在无法获得帮助的情况下倒闭,其中大部分是个人及家庭企业主。此前,高端羽绒品牌“加拿大鹅”也宣布裁减上百名员工。
“大流行持续的时间越长,越多的人将彻底失业。”西安大略大学经济学教授奥德拉·鲍勒斯警告道。
眼下,第二波疫情已至,“枫叶之国”一年中最灿烂的时节即将过去。这个北方国度必须打起精神,以警醒的态度面对一切。这或是许多年来,它“最难熬的凛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