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道士三尺琴,中有万古无穷音。”琴之一道,意义远不止于一种源远流长的乐器门类。琴的精神,兼有儒道,在数千年的传承中不断变化、丰富,与文人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君子之座,必左琴右书”,“士无故不撤琴瑟”,都体现了古琴对文人的重要性。
9月26日,“太古遗音——龙美术馆藏唐宋古琴与文人清趣特展”在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开幕,此次展览以“丝桐合为琴”、“但识琴中趣 ”、“天人合为一 ”三个板块,展出近40件(套)作品,涵盖古琴、书画、瓷器等各种类别。
展览现场
“太古遗音——龙美术馆藏唐宋古琴与文人清趣特展”中,馆藏的唐宋古琴、清康熙青花十二花神杯等是首次与观众见面。展览在展示古琴的历史、斫琴方法之外,更通过呈现古人“生活四艺”与文人雅集相关之作品及场景,管窥古代文人清雅的精神生活之一隅。
太古遗音琴(局部)“太古遗音”篆书款,仲尼式 晚唐—北宋,通长111厘米龙美术馆藏
素琴一张,抚而和之
作为中国最早的弹拨乐器之一,古琴承载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内涵与美学思想:从习琴逐渐成为贵族身份和情操的象征,到真正成为高雅的文人之琴;从春秋战国坚定高山流水之谊的伯牙与子期,到寄托生命和精神交流的魏晋南北朝时的竹林七贤,乃至在宦海中沉浮、平复内心的躁动,追慕怀古,交互酬唱的宋元文人。古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酝酿,成为最能体现中国古典文化的乐器。
此次展览中“丝桐合为琴”和“但识琴中趣”两部分的名字,分别出自于白居易的诗“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以及陶渊明“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的典故。
白居易诗中所谓仿佛自上古洪荒中传来的“太古声”不仅包含了古琴的历史相当悠久的含义,更讲述了古琴的“道”与人的精神内核产生共鸣,琴可与天地相通。在传说中,琴的产生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桓谭《新论》云:“神农之琴,以纯丝做弦,刻桐木为琴。至五帝时,始改为八尺六寸。虞舜改为五弦,文王武王改为七弦。”古琴各部的构造,则与自然人伦相呼应,如七弦分别象征金、木、水、火、土、文、武,是古人宇宙观、伦理观的反映。
龙升雨降琴,“龙升雨降”篆书款,仲尼式 宋,通长111.5厘米,龙美术馆藏
展览中展出的三张琴均为仲尼式,其中,“太古遗音琴”的年代是晚唐至北宋,“龙升雨降琴”与“朱晦翁藏仲尼式琴”则是宋琴。
在展览开幕式中,师承虞山吴派吴文光和闽派陈长林的古琴演奏家任静用“太古遗音琴”弹奏了《流水》,用“龙升雨降琴”演奏了《渔樵问答》与《梅花三弄》。在未来的展期中,也将由古琴演奏家们为参观者带来琴曲的演奏,唐宋古琴历经千年,今日仍可闻其雅正之音。不同于其它器物,古琴作为乐器,其经过岁月淬炼的价值在弹奏中或许能够更完全地体现出来。古琴艺术虽然古老,但尚未失去生命力,如同这两把唐琴宋琴,尽管看起是需要在博物馆中被细心照料的文物,但琴家挥手之间,犹有万壑松声、千江流水。
古琴演奏家任静抚琴
据《晋书》记载,陶渊明有“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靖节先生不适俗韵,一张古琴无弦无徽,但只要解得琴中旨趣,又何须弹出琴音呢?不独陶渊明,古之文人,好像对琴的技法都不甚用心。欧阳修在《三琴记》中表示“琴曲不必多学,要于自适”,他独爱琴声,然“平生患难,南北奔驰”,琴曲大多都忘了,只有《流水》以及几首小调犹能时时作之,便觉足以自娱。以琴自适,便是文人对古琴的认识了。
朱晦翁藏仲尼式琴,仲尼式 宋,通长122.5厘米,龙美术馆藏
展览也以此引出与古琴相关的文人意趣和生活方式。展品中一件“青花高仕仙阁图碗”,其上有童子怀抱一琴,如此童子携琴图样在古代绘画、瓷器、漆器等各类载体中亦多有表现,以琴作为高士的身份符号,可见文人与琴关联的紧密以及深入人心。
古画中的童子携琴意象
古今“雅集”重在格调
在古代文人的生活中,古琴并不是单一存在的,而是同茶、禅、文人雅集等各方面勾勒文人生活。展览中,南宋洪迈的《行书新茗帖》便是一封关于赠送新茶的书札,作为日常的书信往来,恰恰最是生活的体现。《人物图卷》与《兰亭修稧图并记》中描绘了一些古代文人雅集的场景,前者有文人出游、茶事活动等等,后者主要引兰亭雅集为典,描绘三月三上巳节修稧时曲水流觞的场面。同时展出的还有《蒲墩倡和图》、《看花古佛图》等颇有佛理禅意之作,带有一些宗教、哲学的色彩,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文人在茶、花、书画等方面的情怀追求的思想背景。
文征明,兰亭修稧图并记(局部)明,绢本设色,30.5×770厘米,龙美术馆藏
展览借助与古琴及文人题材相关之书画、诗词、典故及琴学资料,析出古琴发展之历史剪影与美学意象。琴茶同韵、禅茶一味,在中国古代文人的演绎下成了抒发性情,陶冶情操之道。其中所蕴藏的文人的“雅”,不在于这些器与物的本身,不在于文人雅集的形式如何组织,而是在于参与者的精神内涵。器,可以载道,但若是流于形式,那便局限于此了。
清康熙十二花神杯
传统文化复兴的当下,带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雅集”常常可见,煊煊赫赫,是否能符盛名,不得而知。“雅集不雅”成为了一种调侃,附庸风雅之徒,古今有之,真正有高格调的人,古今也都有。古人雅集,或也有鱼目混珠者,今人雅集,未必全是盲目模仿。从琴、茶、书、画,到扇、家具等种种之中,我们或许也可体会古代文人生活的精神内核与生命体验,从内涵而非形式上,对现今人们的生活有所借鉴。
《人物图卷》及对画面中茶具的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