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特殊的历史时刻,中国当代艺术的齿轮开始了转动,1979年国庆前夕,黄锐、马德升、邵飞、王克平等人推动的一场民间露天美展,再现了100多年前马奈、莫奈、西斯莱领导的印象派落选沙龙叫板学院派沙龙的壮举,因为邵飞等人的艺术形式过于前卫,且充满强烈的个人情感表达,未能获得官方展出的机会,终酝酿出这场载入美术史册的艺术变革。这场美展被称为星星美展,发起参与是次美展的邵飞等人被称为星星艺术家。
本期艺术对话,我们邀请到了星星艺术家、中国当代艺术发起人邵飞与长期从事艺术市场一线工作的金牌拍卖师、艺术批评家于闯以及《国际日报》副总编竺建平,共同探讨时下大众关注度非常高的当代艺术。
竺建平:邵飞老师您好!在1979年之前,中国的艺术界最为盛行的应该是传统的文人画以及后来引入的苏联油画体系,而且我知道您的母亲邵晶坤先生正是中央美院的油画教授,按照当时最容易成功的方式,您可以选择文人画或者继承母亲的衣钵走传统油画的路线,为何在艺术创作上毅然投入了当代艺术这条没人走过的新路?
邵飞:当时的中国其实并没有“当代艺术”的概念,但凡画得脱离传统,又有点与大众审美格格不入的画作都没有展示的机会。窃以为,中国文化有其独特的视角与表现方式,也有着从事艺术者的超然态度,讲究天地万物人我一体,事事都于心上做工夫。因此,我并不要求自己在风格特征上的恒定性,本民族的可以拿来,但必须消化,西方现代艺术的也可采尽集,以充实自己。那些能够强烈感染我的事物,即是我的创作源泉。曾记得捏泥玩具的民间艺人说过:“泥货是随心草。”这类朴素的话语,深刻地展示了艺术创作的核心原则,即艺术创作不拘泥于客观世界的现实秩序和自然现象的感性特征,而完全可以本着自己的兴趣、意愿和幻想,本着自己的心灵意向,随意加以营构,这是我对艺术创作的理解,所以我不太喜欢接受别人的指定,我更喜欢画自己观察和体悟到的“真实”。
竺建平:以往我们对画作好坏的评价标准多是“像与不像”,但随着科技的进步、照相机的出现,甚至现在人人都有手机随时记录客观世界的能力,那么我们仍然坚持与手机拍摄到的图像高度一致的画作就是好画,显然是一种落后的评判标准,针对这种现象,我也想听听金牌拍卖师于闯先生从艺术市场的角度如何看待艺术家的创作?
于闯:在长期参与艺术市场交易的过程中,我总结出一个经验,即艺术市场的选择最终会与美术史的发展规律合流。以1992年北京国际拍卖会为起点,中国艺术市场刚过而立之年,相较于两百多年的国际市场,我们还处在初级阶段,我们对艺术价值的认知也在从“精准还原客观世界的技术流”发展到“深刻体现对所处时代感悟的创作流”。所以你会发现,一些超写实绘画即便大众如此称赞,但在学术上、在美术史上、在艺术市场上,他的价值、价格都比不了反映艺术家“真实内心”的写意绘画,甚至在艺术批评界,我们会称这种技术流的绘画为腐朽写实主义,他并没有真正参与到这个时代,也没有用画笔表达出对身处时代的个体观察和感悟,一张画能够数百万、过千万、上亿元在拍卖会成交,与材料成本、绘制时间的关系都不大,贵在艺术家的观察视角并尝试以别人从未想过的手段去还原这个时代、这代群体的生存状况。所以,邵飞老师作为中国当代艺术的重要代表人物,她消解了被权力和老一代艺术家群体建构的图像知识,重建了“好作品”的价值认知标准,解放了传统视觉体系中被限定了的符号。
竺建平:写实与写意是两种不同的绘画追求,您觉得邵飞老师的画作偏重哪个方面?
于闯:写实主义绘画是一种力求准确描绘现实的艺术风格,它强调对细节的精确捕捉和对现实的直接反映;但值得注意的是,艺术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对现实的复制,更在于对现实的再创造与自我诠释,为世人提供新的观看和理解现实的方式。我坚持认为,对技术的过度追求会导致艺术情感及创造力的丧失,这也是中央美院老院长靳尚谊在观看央美毕业生作品展发现全都是写实、工笔的画作而担忧的原因所在,绘画不是一门技术,而是用绘画语言释放艺术家的观点和情感达成全新的创造。所以,你会看到邵飞老师的当代艺术开创性地通过“幼稚力”、“变形”、“超自然色彩”等方式带领我们走入了由她的心力所构建的“全新世界”。
竺建平:听到于闯老师的分享,我感到当代艺术家就好似鲁迅先生充满力量的文章一样,不在于你是如何组词造句,排比拟人,而在于你借助这些形式揭示了哪些深刻的社会现实,这种洞察力和具备摇滚精神的批判力是当代艺术价值的重要评判标准。那么邵飞老师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艺术创新的?
邵飞:我觉得,没有哪一代人是为了继承传统而来,他们应该书写新的历史。说回艺术领域,在焦墨山水领域,黄宾虹先生已然做到极致;在泼彩技法上,没有人能超过张大千先生;在传统写意领域,我的院长齐白石先生坐稳了王座。这些老先生已经在各自领域做到了极致,后人很难在他们的实践成果中更进一步了。所以,你会发现现代画坛色彩纷呈,趋同意识逐渐幻灭,人人追求个性,艺术之笔便突然变得犀利起来。我认为,艺术创作本身来源于社会生活和操作者的精神世界,同样是语言表述,社会语言是为了横向联络的沟通,而艺术语言则揭示了人类灵魂的纵深感。所以我在油画创作上,吸收了梵高、马蒂斯等西方艺术家的学术性小笔触,投入时间去堆染出我要的质感;在纸本新材料的创新中,我定制了特殊的半透明绵纸,并活用拓印成色的原理来打造我造型所必须的线条。我很欣慰,在艺术上的这些尝试均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鼓励。
于闯:邵飞老师的油画作品非常受欢迎,那细腻的笔触传递出的情感,即便是在艺术品拍卖的高端夜场当中也是极为罕见的;更令人振奋的是她在纸本新材料绘画上的时代引领作用,邵飞老师经过对各种纸张的实验和尝试,最终她定制出一种极为特殊的棉纸,应用其薄如蝉翼、且能反复托色的特质,并配之以金属工具拓印上色做线,最终以多层染晕(即可单色、亦可多层彩墨)和那极具力量感,甚力透纸背的线条拓印法,形成最终作品成型。这种实验性的材料、技法的创新及荧光色彩的探索使用,均得到了世界画坛的瞩目,世界著名艺术史论家迈克苏利文教授多次将邵飞老师的作品编入全球艺术名校的教材当中。
竺建平:除了创作材料、工具等的创新,我还看到邵飞老师在绘画题材的选择上也是别具一格,《救荒本草》、《山海经》、《石头记》、《万物有灵·平等关爱》等都是您最为代表性的作品,请您给我们分享一下创作题材的选择?
邵飞: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喜欢猎奇,特别是被大家所忽视的一些内容都会成为我关注的兴趣点。很小的时候,我就看过古书版的《救荒本草》。我觉得《救荒本草》是一部伟大的人道主义著作,它产生的年代比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还要早一百多年,它的出现挽救了无数的苍生。我以《救荒本草》为题创作这些绘画作品,首先是赞颂前人的聪明智慧和人道主义精神。在画面中。我把救荒植物作为主角,安排在最突出醒目的位置上。描绘它们,赞美它们,用心灵去感受它们。植物是有灵性的,那些在山林中、荒野上、阡陌旁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它们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中,都会以顽强的生命力把自己美好而独特的形象多姿多彩地展现在世间。在地球上植物与人类都是生命链的一部分,相互依存。我将救荒本草、人物和动物描绘一处,意在表现一种和谐共存的氛围。植物在人类的进化和发展的过程中起到了无可估量的巨大作用。在我们利用它们的同时又为它们做些什么呢?保护环境,热爱自然。愿在地球上能有更多的物种与我们共同生存。
于闯:邵飞老师这组《救荒本草》画作也在中国美术馆和国际舞台进行展示,中国美术馆还将这套画作收录进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范迪安亲自编撰的国家收藏系列丛书中。从艺术市场的角度看,这组作品的选题非常独特,兼具艺术价值、学科价值、人道主义价值和史料研究价值,这是二级市场“大拍”级的艺术精品。
竺建平:《救荒本草》,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题材的画作,也请邵飞老师聊聊其他几个系列的创作缘起?
邵飞:《山海经》也是我非常喜爱的一部上古神话传说经典,上古三大奇书之一,这一题材创作可直追溯到1986年,断断续续直到2024年今天,这个题材仍在被我不断的演绎和发展。可以说,《山海经》是一个包罗万象,可被无限挖掘的题材。我早期的《山海经》作品多以重彩厚墨为主,2000年开始,我便尝试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新创作,重新构建我眼中的《山海经》,站在这系列画作面前,你似乎能领略到一种重回古朴与沧桑的,饱含历史与时空长河,穿梭于真实与想象之间的,隐隐灼灼于人类的潜意识之海的时间剪影。
在《山海经》之外,《万物有灵·平等关爱》系列则体现了我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当我画孩童时,总希望他们的眼睛天真无邪;当我画猫狗、鸟鱼等动物时,总希望它们憨态可掬,能够与人类共享大自然的恩赐;当我画一丛鲜花时,总希望它们与世无争地艳丽馥郁;当我画一幢房子时,总希望它们既可观赏又可为居。我希望通过生命平等,和而不同,互相尊重关爱的艺术理念,去诠释国家倡导的“命运共同体”这一东方智慧,让这个世界多一些理解,多一份包容,这个系列也是我多次代表中国美术馆参加世界巡展的作品。
竺建平:非常感谢邵飞老师和于闯老师的专业分享,艺术创作应该是自由的、真实的、与时代同频的。随着中国当代艺术所占据的社会影响力日益增加,新生代对当代艺术的偏爱,中国当代艺术正在崛起,那些能够将作品置于所处时代背景下,代表不同地区、不同文化、不同环境并呈现自我风格和思考的作品将长入未来,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鲜明的艺术印记。
(采访整理:国际日报记者竺从榕)
邵飞档案
邵飞,星星艺术家,中国当代艺术发起人,北京画院一级画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苏富比、佳士得藏品库艺术家,中国文促会彩墨专委会创会委员,中国第一代女油画家邵晶坤之女。
邵飞1976年进入北京画院任专职画家,1984年在美国举办个人现代中国画巡展,曾先后在英国利物浦ACORN画廊、挪威奥斯陆AKO HANDVEI KSTED画廊、荷兰鹿特丹DOELEN艺术中心、日本大阪现代中国艺术画廊、美国爱荷华美术博物馆、加拿大温哥华亚洲艺术中心、日本大阪现代中国艺术画廊、台湾高雄炎黄艺术馆、新加坡文物馆、香港艺术中心、澳门市政厅、马来西亚槟榔艺术学院画廊、中国美术馆、大麦国艺艺术中心举办个人画展。
邵飞重新构建了中国当代艺术理论,革新了创作工具与呈现方式,多次被世界著名美术史论家迈克苏立文教授编入美术史丛书。邵飞还代表中国美术馆参加世界艺术巡展30余次,于1979年在北京发起的星星美展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开端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