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故事 | 贝聿铭:跨文化的建筑之旅

  1935年,18岁的贝聿铭登船从上海经日本前往旧金山,开启他的求学路。48年后,他获得建筑界的“诺贝尔奖”普利兹克奖,被誉为“现代主义建筑的最后大师”。

  在超过70年的建筑设计生涯中,贝聿铭共设计了26座落成建筑,其中有不少成为了地标性建筑。他始终坚持融合中西方的设计理念,不断探寻属于中国的建筑表达。

  贝聿铭成长中的“东方与西方”

  “在我孩提时代,皇帝不复存在,革命已经发生,但孔子的道德伦理在我早期的教育中还是占了主导的地位。”贝聿铭与德国作家盖罗·冯·波姆对谈时说。

  贝聿铭1917年出生,是苏州贝氏家族第15代成员。先祖贝兰堂于明朝中叶定居苏州,以行医卖药为生。贝氏一族在苏州凭借草药生意积累财富,又以行善和助人享誉苏州。

  10岁以前,贝聿铭随父亲贝祖诒在香港生活。1927年,贝祖诒担任中国银行上海分行主管,一家人搬到上海。每年夏天,祖父贝理泰都会让贝聿铭到苏州学习家族事务。

  在贝聿铭的印象里,祖父始终秉承儒家理念。“全力以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是贝聿铭从祖父那里得到的教诲。与祖父在郊外山上祖庙里学习祭祀等礼仪也让家族观念扎根在贝聿铭心中。

  在苏州时,贝聿铭和堂兄弟常去狮子林纳凉玩耍。狮子林由天如禅师弟子们修建,后于1917年被贝聿铭的叔祖父贝润生购得。

  狮子林以石闻名。石匠们将石头置于江河湖泊,任由流水冲击侵蚀。石匠本人或其子孙日后再将其回收堆叠成假山。贝聿铭曾说:“人类为自然添色,而自然也促发人类的创意。”

  儒家思想和中国园林的建造手法都对贝聿铭日后的设计产生了影响。建筑与环境的和谐共存、项目所在地的人文历史都是其关注的重点。

  在上海读中学期间,贝聿铭接触了新的建筑、艺术和生活方式。周末时,他常去国际饭店附近的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或去打台球。贝聿铭在这里看到了西方新建筑风格的萌芽。由捷克籍建筑师拉斯洛· 邬达克设计的国际饭店富丽堂皇,曾是远东第一高楼。国际饭店的落成也在贝聿铭心中埋下了火种——成为一名建筑师。

  1935年,18岁的贝聿铭拒绝继承父亲衣钵学习金融,而是前往美国到建筑领域闯荡一番。

  贝聿铭先是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就读,后转学到麻省理工学院。期间,这位建筑大师也曾因绘画技术欠缺“放弃”过建筑学,转而攻读工程专业。但在麻省理工学院院长爱默生的鼓励下,他重新回到自己热爱的专业,之后又进入哈佛大学继续深造,师从现代主义建筑学派奠基人之一瓦尔特·格罗皮乌斯。

  在哈佛读研最后一年,贝聿铭决定设计一座顺应中国艺术品风格的博物馆。区别于当时中国流行的混凝土加大屋檐的中式复兴风格,贝聿铭将“外露的中式墙体”和“独立的花园庭院”融入到现代主义的框架结构中。

  格罗皮乌斯对此给出评价:一名好的建筑师能够在不对创新妥协的同时,找到传统中永恒的元素。

  一次极具争议的挑战

  毕业后的贝聿铭先是在纽约的一家开发商工作,之后于1950年自立门户成立了建筑事务所。从美国国家大气研究中心到肯尼迪图书馆,再到华盛顿国家美术馆东馆,贝聿铭在美国建筑界逐渐奠定了他显赫的地位。

  1981年9月,上任4个月的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密特朗宣布将卢浮宫改造成博物馆。卢浮宫最早作为防御工程使用,后改造为王室住宅。自18世纪起,这座宫殿开始常规性地举办展览或艺术沙龙。

  几个世纪以来,卢浮宫的功能不断变化,相应的改造和扩建持续进行。然而,卢浮宫建筑宏大,两侧翼楼相隔甚远,内部通道连接不明、光线不足,作为博物馆来讲并不“称职”。

  对此,贝聿铭提出深挖两座翼楼间的空地,为这片相连却无重心的建筑群创建一个中央入口,即“玻璃金字塔”,并通过庞大的地下工程连接相互独立的7个展馆。

  1984年,67岁的贝聿铭向法国历史古迹最高委员会展示了改建方案,而他却得到了诸如“巨大的破玩意儿”等抨击。外界的评论同样刺耳,指责贝聿铭的金字塔方案使用了古埃及的“死亡象征”,批评其用美国大众文化“覆灭”法国传统。

  贝聿铭则表示,他的设计方案是在深入了解法国历史后形成的。卢浮宫处于安德烈·勒诺特尔所设计的香榭丽舍大道轴线的一端。这位法国皇家园林设计师善于运用几何学、透视学和建筑学,使园林和建筑相得益彰。凡尔赛宫是他的杰出代表作。

  勒诺特尔的手法启迪了贝聿铭,他不再单以建筑师的身份思考,而是从景观设计师的视角展现卢浮宫:金字塔的玻璃塔身将光线引入地下,同时反射出典雅庄重的卢浮宫,在视觉上达到传统与现代景观的平衡。

卢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入口。图片来源:中新网

  1989年,卢浮宫金字塔落成。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对金字塔的评价逐渐扭转。这座玻璃金字塔也成为了地标性建筑。

  建筑设计中的“东西互融”

  在西方现代性设计理念的塑造下,生长于东方的贝聿铭不断摸索现代主义与东方传统美学相融合的可行之路。

  1974年,与中国阔别40年的贝聿铭随美国建筑师协会来到北京。北京街头充满国际风格的建筑让他不免心酸;而在国际化洪流中,为建筑扣上中式大屋檐的做法更让他觉得荒谬。

  怎样找到真正属于中国的建筑表达,而不是照抄具体的中国传统建筑细节和元素?贝聿铭在香山饭店的设计中进行了大胆实践。

  有别于他曾经的作品,香山饭店的设计摒弃掉“雕塑感”,更像是一幅山水画长卷。酒店整体虽采用中轴线设计,但两侧作为客房的翼楼并不对称,以保护原有的古树。溪流的引入为主花园增添了水的意趣,重现明朝时期的曲水流觞台(水迷宫)。

  贝聿铭在布局上大量运用借景入室的手法。墙体上的海棠花形、菱形等形式各异的窗洞被精心定位,圈出大堂、花园和曲水流觞的主要景色。

  颜色的选择上,贝聿铭采用故乡苏州的白灰泥墙取代北方地区青睐的红砖。他还聘请了一位老工匠用砖窑烧制灰砖,复兴了这一有着千年历史的传统技术。

  贝聿铭对融合东西设计理念的尝试还体现在苏州博物馆的修建上。苏州博物馆新馆位于历史保护街区,毗邻世界文化遗产拙政园。为保持博物馆与周围环境相协调,博物馆采用了素白泥灰墙和深灰色花岗岩屋顶,延续姑苏风格。

  整座博物馆的焦点是庭院中的山水池塘。贝聿铭希望通过园林式博物馆的设计将人们留下。园林内,贝聿铭借拙政园西部的参天古木,“以壁为纸,以石为绘”,与园内的片石假山共同复刻北宋书画家米芾的“米氏云山”。

  挑选石头时,贝聿铭选择了从山东运来的泰山石,并进行加工切片。工匠们用火枪烧加工后的石头,使其颜色由深入浅,以表现出江南水墨画中层峦叠嶂的场景。

  在功能性方面,为突破中国传统建筑在采光方面的束缚,贝聿铭放弃了传统木质材料,在博物馆的顶棚和山墙上使用玻璃、钢铁结构,使展区更为通透。

  接手苏州博物馆项目时贝聿铭已85岁,他将苏州博物馆称作自己的“小女儿”。在这件作品中,贝聿铭寻找着故乡的印记,并为其注入新的活力。

  “从早期的香山饭店到近年的苏州博物馆,我都致力于探索一条中国建筑的现代之路。中国建筑的根可以是传统的,而芽则应当是新芽,这也是中国建筑的希望所在。”贝聿铭说。

  (稿件来源:中国侨网微信公众号;ID:qiaowangzhongguo;作者: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