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家李滨声:乐画人生 笔墨留情

今年九十九岁的漫画家李滨声没有专业学习过绘画,但他在漫画这个小众的艺术领域勤奋耕耘,形成了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他用善意与幽默针砭时弊,开创内部讽刺漫画。他还绘制了大量戏曲漫画和老北京风情漫画,用笔墨留存旧日时光,描绘新时代气象。

2024年9月的一天,《国际漫画》杂志的创办人约翰·兰特先生和助手来到位于北京天通苑的一家养老院,看望老朋友漫画家李滨声先生。

兰特先生一生从事漫画研究,几十年前就来到中国,遍访漫画名家,并出版了相关专著。从那时起,他就与李滨声开始了跨越几十年的友情。

漫画家李滨声:我的画有两个特点,第一是快,第二是不像。

见到老朋友,九十九岁的滨老来了兴致,他提起毛笔,执意为兰特先生画一幅速写漫画。

《国际漫画》杂志的创办人约翰·兰特:他的作品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因为在我看来,如果一幅漫画花了你太长时间才想明白,那就不是一幅好的漫画,而李滨声的作品线条很简单。从这里展示出的孩子们,在春天嬉戏的这个图画你就能有所触动。你看着它,不必看标题,因为画面就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将思想浓缩在简单的图像里,这种风格我认为非常重要。

因为父亲是职员,母亲是小学教员,李滨声从小主要在外祖父家生活。他跟着老人听京剧,后来自己迷上了唱戏,也由此懵懵懂懂开始画简单的漫画。

李滨声:那时候没有录像,也没有照相,我就随笔画。后来我学戏的时候一招一式,我要把它记下来,包括服装、扮相、动作,我要把它记录下来,这是我画画无形中的一种基础。

经过拜师学艺,李滨声经常粉墨登场,自诩梨园客。不过,他最终进入了大学学习,戏曲成为了他的一生的爱好。

1947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李滨声见到当时在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任教的叶浅予先生。

李滨声:叶浅予先生鼓励我,说你没学过画不要紧,我也没学过画,都是自己喜欢画的。

1952年10月,李滨声被调到《北京日报》担任美术编辑,主要任务是美化版面,也为新闻稿配插图。

《北京日报》非常重视反映群众呼声,专门开辟了“群众来信”版面。

李滨声:这种情况下,领导叫我画一个插图,画了几次都比较一般,后来我就想用漫画形式画,画了一个叫“扣大帽子”,是一个人写了一封来信,要向一个报纸的意见箱投递,可后边有一个人拿一个大帽子把他扣住。题目叫《无组织无纪律》,这个画见报以后反响非常大。

此后,李滨声用犀利的观察,幽默的笔触聚焦日常生活中有待调整和完善的问题,开始“讽刺漫画”的创作。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北京的街道上很少有路灯,夜间不时有交通事故发生。因此交通部门要求骑车时一定得点灯。可当时很多人嫌电池灯太贵,不舍得买,这时一种纸灯笼就应运而生了。

李滨声:小蜡烛,就有铅笔那么粗,一二寸长,拿这个灯笼就可以过岗,这叫过岗灯。可是有人为节省这个蜡烛,过岗他就吹灭了。有的时候不慎灯就着了,出了事故。根据这个情况我开始画了12幅一个连环漫画,后来压缩到4幅《夜行的故事》。

李滨声:第一幅这个骑自行车夜行,但是他没有灯,既没有电池灯,也没买纸灯笼,他看见了前面就有交通岗,肯定会对他批评的。第二幅他下了车,第三幅推车过了交通岗了,下边就略去了,他就上去了,继续走,不慎折在沟里了,车也摔坏了,他也受伤了,只能扛着车提溜着车轱辘慢慢回家了。

后来,交通大队的业余文艺宣传队根据这个漫画创作了相声《夜行的故事》。1956年,《夜行的故事》经过改编,定名为《夜行记》,成为相声大师侯宝林、郭启儒的代表作之一。

1988年在我国漫画界最高奖——“中国漫画金猴奖”的首届获奖名单里,有一幅题为《迎客松》的作品,它的创作者正是李滨声。

李滨声:因为是那个年代开始兴旅游了,而各旅游点都是借这个机会收钱,甚至是有些庙宇也是借这机会收钱。我画的是迎客松,实际批评乱收费。漫画又复苏,这是很有代表性的一个画。

在创作讽刺漫画的同时,李滨声以极大热情投入戏曲漫画和旧北京风情漫画的创作。

李滨声:我对北京熟悉,北京的各行各业熟悉,对小孩生活、老年生活,掌故我都知道。

画家王敬是滨老的忘年交,喜欢喝茶的他对滨老笔下的各式茶馆情有独钟。

画家王敬:滨老他画过十几种老北京的各类的市井文化的茶馆,有不同类型。有茶馆里演杂耍,演相声,还有专门唱大鼓的茶馆,有带小吃的,还有按现在我们讲就是带便餐的,一边听书,一边可以吃饭。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滨老通过画笔给它记录下来了,这样使我们年轻的一代了解过去北京丰富的老百姓的文化生活,日常生活。

李滨声喜欢戏曲、雕塑,还爱变魔术,放风筝。尽管多年前住进了养老院,又由于行动不便很少出门,可是他仍然有办法每天找到新玩意,不教一天闲过。

今天,一个喜爱魔术的年轻人来跟他交流切磋,滨老收藏的魔术小道具又派上了用场。

画家李燕和夫人是滨老多年好友。李燕先生珍藏着滨老专门为他设计制作的茶壶。

画家李燕:你看他巧妙地把这个猴尾巴背到这个,这壶把,这壶嘴。还有你看后边特意地刻个款,八十又八,李滨声戏作,游戏之作,他一辈子都很谦虚。还有你看过去在古人的茶壶里面,往往在器身上题四个字“可以清心”,这不是随便可以题的,必须要有茶文化这样的修养才可能,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

李燕:说起李滨声滨老他一辈子几十年遇到那么多的坎坷,但是他心如静水,始终很平静地来对待。这个在我们传统思想里讲什么呢?法不外求,本自具足。还有儒家经典里讲的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反求诸己。你自己心田里边本来就有一些真诚的东西,有些良知的东西,所以外界不管有多少变幻,我安安静静回到我的本心。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能够坚守自己一个真君子的人格,那还是挺不容易的。

约翰·兰特:我发现他是一个非常迷人的人。他是一个知道如何与自己相处并仍然能在生活中找到乐趣的人。他仍然能在生活中找到一些幽默,这非常重要。

看到九十九岁的李滨声先生兴致勃勃地用道具为大家表演小魔术,您有没有和我一样,叹服于他饱满的生命力?滨老常说,漫画是画印象、画认知,画对事物的看法。他也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们,最重要的是保持对生命的好奇和对生活的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