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久前公布的“全球前2%顶尖科学家榜单”中,香港岭南大学校长、美国国家发明家科学院院士秦泗钊在学术生涯组别及2023年度获引用学术文献两项排名的学术领域——工业工程与自动化中均位列全港第一。
“这是一份荣誉,是科研路上的水到渠成,但并非是我追求的目标。”在接受中国侨网“华人故事”专访时,秦泗钊如是说。
秦泗钊祖籍山东省日照市,16岁考进清华大学,在清华大学完成本科、硕士学位后,赴美国马里兰大学取得博士学位,留美工作近30年。2019年底,秦泗钊辞去美国南加州大学的教职前往中国香港,先后任香港城市大学数据科学学院首任院长、香港岭南大学校长。
秦泗钊的经历中写满包容思变。他所涉足的专业从自动化到化学工程,又到能源领域,他是热爱历史的理工科学者、也是工程及数据科学专家,同时执掌以人文社科见长的香港岭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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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学:“我时常平静到让人无法理解”
1979年7月,16岁的秦泗钊“偶然”考入清华大学自动化系。之所以说偶然,是因自1977年高考恢复后,他所在的山东临沂地区(1992年以前,日照属于临沂地区)还没有人考过清华、北大等名校。中学老师们面对秦泗钊的高考成绩不知如何选择,他自作主张将清华大学填写为第一志愿,后被录取。
“我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听说发榜时,我超过第二名30多分。我没去看榜,被录取时,可以说也没有什么感觉。”秦泗钊表示,在此后40多年中,他面对惊喜或冲击时的平静常让人无法理解。
入读清华,是秦泗钊第一次来到北京。“看到和电影中一样的场景,我没有兴奋或惊讶,只是感觉有些陌生。”他说。
与处事时的平静不同,秦泗钊对学习极具热情。“清华图书馆是我最爱去的地方,那里不仅有大量自然科学资料,人文历史资料也非常丰富,我借了很多书。”
本科、硕士毕业后,秦泗钊继续在清华攻读化学工程博士。读博期间,他拿到全额奖学金,并在美国马里兰大学完成博士学位课程。
近十年的清华时光让秦泗钊带有明显的“清华情结”。“在清华,想说自己学习好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几乎每个人都觉得别人比自己好。这是一个悖论,它塑造了清华学子踏实、不张扬的作风,这点和美国大不相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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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设立前瞻性目标,按计划实现它
赴美读博期间,秦泗钊的专业从自动化转到化学工程,这是他的第一次跨界,也是最难的一次。他的入学时间比其他同学晚了两个月,上课时距离期末考试只剩6周左右。
“我问过老师是否能先做科研,下学期再上课,但老师并未同意。”秦泗钊不得不在6周里补齐前面的课程,同大家一起完成期末任务。他每天的学习时间在12小时以上,携带两餐去图书馆已成生活惯例。
“这个过程非常考验毅力、磨练性格,我在清华花了很多时间,在美国想做得快一点。”仅用两年半,秦泗钊便获得马里兰大学的博士学位。他回忆:“30多年前,中美大学的科研环境差距还很大,我不想浪费一点时间。”
秦泗钊称,跨界有很多考验,也有很多优势可以显现出来。完成这次专业转换后,再换方向就不再感到困难。
1992年,博士毕业的秦泗钊进入美国企业从事工程控制系统的研发。“应用技术开发人才最终的落脚点应该是企业,高校应该是基础理论研究的场所。”可以说,从高校到公司是秦泗钊有意识的自我完善。
1995年,32岁的秦泗钊就任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化学工程系助理教授。此间,他的研究领域由化工控制转入半导体制造的控制与优化。仅用7年,他就成为得克萨斯大学终身正教授。
“我的优点是每个阶段都有一个前瞻性的目标,每一步都按自己的计划去实现。但当成为终身正教授那一刻,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秦泗钊说,经过反复思量,他决定离开得克萨斯大学,到美国南加州大学担任工学院副院长,在电机系和化工系两个系任教授,并涉足能源领域。
03
回归:执掌香港岭南大学或将是收官之作
2013年,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建设前,还在南加州大学工作的秦泗钊选择了停薪留职,于2014年至2016年在深圳参与学校建设。
“那时我快50岁了,不再给自己设立宏大的学术目标,我痛苦地思考了一个星期,决定在中国发展既具中华文化传承、又具国际化视野的教学方式。”此后,秦泗钊的工作都围绕这一点展开。
2019年底,秦泗钊辞去美国南加州大学的教职前往中国香港,出任香港城市大学数据科学学院首任院长和数据科学讲座教授。
2023年7月1日,秦泗钊赴任香港岭南大学校长。“获选之前,学校举办了公开的面试,全校师生都可以参加我的面试,跟我对话。这也给了我足够的准备时间。”
上任伊始,秦泗钊就提出“四个融合”:加强文理科融合、传统与数字化融合、学校的历史与现实融合、与内地及全球的融合。
上任月余,秦泗钊同学校管理层作出决定:购买ChatGPT许可证,供全校师生免费使用。彼时,很多大学禁止或严格限制在校园内使用ChatGPT和其他AI工具,原因是担忧学生会利用这些人工智能工具来作弊。
秦泗钊认为,生成式AI不仅是一场技术革命,更是一场人文层面的革命。“大家可能觉得人文跟技术有隔阂,但其实AI数字化改变了传统人文创作和思考的过程,这是在人文方面的技术革命。”他说。
“如果你不让学生使用它,又怎么确保他们可以正确使用?最好的方式是让他们在校园环境里和教授的指导下使用。”秦泗钊多次表示,教育要跟上时代,掌握AI,而非被取代。
秦泗钊希望将岭南大学建设成一所数字时代的研究型博雅大学,他将此看作自己的收官之作。“博雅教育是一种强调广泛知识和文化素养的教育模式,旨在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沟通能力以及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
秦泗钊称,这一教育模式不仅在西方受欢迎,在中国也有悠久历史,先秦时代的六艺教育和汉朝以后的儒家教育都是博雅教育的体现。
在博雅教育中,教育的本质是传授做人的道理、事物发展的规律,塑造学生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而非仅仅教授技能、寻求工作。“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讲求的传道授业解惑,其实便是早期的博雅教育。”他说。
当下,中国的高等教育机构,已经开始实施博雅教育模式,如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分别设立元培学院和新雅书院,以培养更多具有创新精神和批判性思维的学生。
“香港岭南大学具备发展博雅教育的基础条件。”秦泗钊介绍说,岭南大学去年课堂的平均学生数量为21人,校园中能容纳40人以上的教室曾经不超过5个,今年为了教学要求才增加了几个。在这样的环境下,师生得以有充分的空间进行交流学习。
秦泗钊认为,研究型博雅教育要求学校更为注重学生创新能力的培养,数字化则需要师生共同拥抱时代。“若老师将毕生心血交给学生,而学生毕业便失业,那老师是否还应该教这些东西?”
04
回首:埋头做事,抬头看路
从事管理工作并未让秦泗钊停下科研的脚步。当下,他正聚焦人工智能、数据科技研究。他的头衔很多,从国际电气与电子工程师协会会士、国际自动控制联合会会士和美国化学工程师学会会士,到美国国家发明家科学院院士、香港工程科学院院士、欧洲文理科学院院士……
秦泗钊看来,这些头衔仅仅是个荣誉,而非他追求的目标。他说,“在我生长的年代,读书选什么专业、上什么课程都没有人指导,自己摸爬滚打走到今天,这些东西只是水到渠成罢了。”
秦泗钊表示,“自己也曾走过弯路,如果直奔目标,一定能够拿到更多荣誉,但那又有何意义?”
回顾来路,秦泗钊建议年轻人埋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做的时候要记得抬头看看,还有什么更高的目标需要完成,如果没有,是不是要换一个思路。
在秦泗钊看来,学习的使命是将自身从社会上获得的优势还给社会。“10年前,我可能不会接受媒体采访。但近几年,我开始分享自己的所学所感,这并非因为我认为自己做得多好,而是因为,作为教育与时代的受益者,我理应通过各种形式将学习与积累反馈给社会。”他说道。